阳明病,脉迟,食难用饱,饱则微烦,头眩,必小便难,欲作谷疸。虽下之,腹满如故,所以然者,脉迟故也。
脉迟,中寒也。食难用饱,饱则微烦者,胃寒不化,强饱则满闷而烦也。头眩者,谷不腐化而浊气郁蒸也。必小便难者,寒邪在里,下焦无火,气化不行也。食既不化,小便又难,则水谷壅滞,所以欲作谷疸。谓之欲作,盖将作未作之时也。谷疸者,寒在中焦,胃不能化,脾不能运,谷食壅滞,中满发黄也。《通评虚实论》云:黄疸暴痛,五脏不平,六腑闭塞之所生也。此虽下之,腹满如故,不为少减者,皆以脉迟而寒邪在里,所以寒下无效也。《阴阳应象论》云:寒气生浊,热气生清。又云:浊气在上,则生䐜胀。若不温中散寒,徒下无益也。
阳明病,若中寒不能食,小便不利,手足濈然汗出,此欲作固瘕,必大便初硬后溏。所以然者,以胃中冷,水谷不别故也。
“若”字不必作“如”字解,若中寒不能食者,言阳明若为寒邪所中而不能食者,即前不能食者为中寒之义也。小便不利者,寒邪在里,三焦之气化不行也。濈然汗出,邪入阳明之本证也。手足濈然汗出,则又不同矣。《阳明脉解》云:四肢者,诸阳之本也。《灵枢·终始篇》云:阳受气于四末。太阴阳明论云:四肢皆禀气于胃。如下文阳明脉迟,有潮热而手足濈然汗出者,为大便已硬,此胃气实而手足濈然汗出也。此所谓手足濈然汗出者,以寒邪在胃,欲作固瘕,致四肢不能禀气于胃,阳气不达于四肢,卫气不固,故手足亦濈然而冷汗出也。寒邪固结,中气不行,所以欲作固瘕。固瘕者,寒聚腹坚,虽非石瘕肠覃,月令所谓水泽腹坚之意也。初硬后溏者,胃未中寒之时,中州温暖,尚能坚实。自中寒之后,胃寒无火化之功,三焦无气化之用,水谷不分,胃气不得坚实而溏也。故又申明其旨曰,所以然者,以胃中冷,水谷不别故也。
【辨误】注家以前人坚固积聚为谬,而曰大便初硬后溏,因成瘕泄。瘕泄,即溏泄也,久而不止,则为固瘕。愚以“固瘕”二字推之,其为坚凝固结之寒积可知,岂可但以溏泄久而不止为解。况初硬后溏,乃欲作固瘕之征,非谓已作固瘕,然后初硬后溏也。观“欲作”二字,及“必”字之义,皆逆料之词,未可竟以为然也。
阳明病,初欲食,小便反不利,大便自调,其人骨节疼,翕然如有热状,奄然发狂,濈然汗出而解者,此水不胜,谷气与汗共并,脉紧则愈。
初者,阳明本经受病之初也。欲食,非能食也。仲景原云能食为中风,不能食为中寒,曰初欲食者,谓阳明受病之初,寒邪在经,尚未深入,胃气犹在,故欲食也。胃无邪热,小便当利,今小便不利,故曰反也。寒邪固闭,三焦不运,气化不行,故小便反不利也。若阳明热邪归里,大便当硬,今反自调,尤知无里热也。骨节疼者,在经之寒邪未解也。翕翕如有热状,寒气衰而阳欲复也。奄然发狂,郁伏之阳迅发,汗欲出而烦躁如狂也。翕然有热,奄然发狂,则阳回气润,阳蒸阴而为汗,故濈然汗出而寒邪得解也。水不胜,谷气与汗俱并,未详其义。或曰水者,津液也。谷气者,胃气也。水不胜者,津液不足以作汗也。脉紧则愈者,在太阳则紧为寒邪在表,在阳明则紧为里气充实。脉浮为邪气在经,紧则浮去而里气充实也。原其所以然之故,皆由寒邪郁滞,无阳气以蒸腾,则津液不得外达而为汗,故曰水不胜也。胃阳之谷气,既不能蒸津液而为汗,故谷气与汗共并而不得发泄也。《素问·评热论》云:人之所以汗出者,皆生于谷,谷生于精。今邪气交争于骨肉而得汗者,是邪却而精胜也,精胜则当能食而不复热。复热者,邪气也。汗者,精气也。以此推之,则人身之汗,皆生于胃中之谷气。精者,津液之谓也。谷生于精者,言津液乃谷气所化也。谷气者,胃中之阳气也。阳气胜,则能蒸津液而为汗,故为邪却而精胜。若寒邪胜,阳气不能蒸津液而为汗,故谓之水不胜也。(谷气说见太阳上篇火劫第四条)
阳明病,不能食,攻其热必哕,所以然者,胃中虚冷故也,以其人本虚,故攻其热必哕。
不能食,阳明中寒也。攻其热者,以寒药治之也。哕,呃逆也。其所以然者,盖以阳明中寒,胃中虚冷故也。以其人平素胃气本属虚寒,而粗工浅智,妄拟为热,而以寒下之药攻之,致苦寒伤胃,令胃阳败绝而成呃逆难治之证也。
若胃中虚冷不能食者,饮水则哕。
言胃中虚冷而不能食者,胃脘之阳大衰,非但以寒攻热而致哕也,即以冷水饮之,则哕矣。
脉浮而迟,表热里寒,下利清谷,四逆汤主之。
此与少阴厥阴里寒外热同义。若风脉浮而表热,则浮脉必数。今表虽热而脉迟,则知阴寒在里,阴盛格阳于外而表热也。虚阳在外,故脉浮;阴寒在里,故脉迟,所以下利清谷。此为真寒假热,故以四逆汤祛除寒气,恢复真阳也。若以为表邪而汗之,则殆矣。
阳明病,反无汗而小便利,二三日呕而咳,手足厥者,必苦头痛。若不咳不呕,手足不厥者,头不痛。
阳明本经受病,固当自汗出。即从太阳转入阳明者,亦当濈然汗出矣,此以无汗,故曰反也。其所以无汗者,寒在阳明之经也。小便利者,里无热邪也。二三日呕而咳,则知无汗在二三日之前矣。二三日前,即称阳明病,尤知其为阳明本经自入之邪,非太阳传经之邪矣。然邪由营卫而入,必假道于太阳而入,所以无汗也。一日无汗而小便利,至二三日呕咳手足厥者,寒邪入里也。呕者,寒邪深入而犯胃也。咳者,有声无痰之称,阴盛迫阳于上,肺气上逆而咳也。四肢为诸阳之本,太阴阳明论云:四肢皆禀气于胃。寒邪入胃,则阳气不充于四肢,致阴阳不相顺接而厥也。呕咳而厥,则阴邪纵肆,格阳于上,故虚火上浮而必苦头痛也。若不呕不咳不厥,则无阴盛格阳之病,故头亦不痛也。
【辨误】此条与阳明中风之但头眩不恶寒,故能食而咳,其人必咽痛,若不咳者咽不痛之条,一寒一热,恰相对待。盖示人以辨证之法也,奈何注家以为无汗呕咳,手足厥者,得之寒因而邪热深也。不知厥阴条内之厥者必热,前热者后必厥,因是阴阳相半之经,故有厥深热亦深,厥微热亦微之论。所以又云反发其汗者,必有口伤烂赤之患,此条虽属阳明,实阳明中寒之证,并无热邪在里,岂可亦作此论。且又云若不咳不呕不厥而小便利者,邪热必顺水道而出。窃恐既有邪热在里,小便未必顺利,即使能利,邪热亦未必肯从小便而出。若曰不从汗少,偏从水道而出,吾不信也。成氏以伤寒寒邪内攻立论,方氏以寒胜为解,当亦不甚相远也。
阳明病,法多汗,反无汗,其身如虫行皮中状者,此以久虚故也。
邪在阳明,于法当多自汗,今反无汗,而身如虫行皮中状者,皆由寒邪郁于肌腠之间,不得发泄故也。此无他,不过因元气素虚,无阳气以鼓泄其阴液以为汗,使邪气欲出而不得之所致也。
食谷欲呕者,属阳明也,吴茱萸汤主之。得汤反剧者,属上焦也。
此所以辨太阳阳明之疑似也。食谷欲呕,似乎阳明中寒之不能食,故曰属阳明也。胃寒不纳,故以吴茱萸汤温胃。若得汤反剧者,非胃寒也,仍是太阳之表邪在胸而呕,犹未入胃,故为属上焦也。娄氏谓得汤反剧者,火也,当用生姜黄连治之,其意因得热反剧,故以苦寒为治,而加生姜止呕。不知仍是太阳呕逆,尚属表邪,仲景虽未立方,若发热无汗,尚未发表,外邪将次入胃而呕者,邪犹在胸,当以栀子豉汤涌之,庶几近似。
吴茱萸汤方
吴茱萸(一升洗) 人参(三两) 生姜(六两) 大枣(十二枚)
上四味,以水七升,煮取二升,去滓,温服七合,日三服。
吴茱萸一升,当是一合,即今之二勺半。人参三两,当是一两,即宋之二钱七分。生姜六两,当是二两,即宋之五钱余。大枣当是四五枚。水七升,亦当是三升。观小承气汤止用水四升,调胃承气只用水三升,此方以辛热补剂,而用之于表里疑似之间,岂反过之?大约出之后人之手,非仲景本来升合分两,学者当因时酌用。铢两升合法见卷首。
阳明病,脉迟,虽汗出不恶寒者,其身必重,短气腹满而喘。有潮热者,此外欲解,可攻里也。手足濈然而汗出者,此大便已硬也,大承气汤主之。若汗多微发热恶寒者,外未解也,其热不潮,未可与承气汤。若腹大满不通者,可与小承气汤微和胃气,勿令大泄下。
脉迟,阳明中寒之脉也,表邪未解,当恶寒而无汗,今虽汗出而不恶寒者,是邪气已入阳明之里。然终是脉迟,为阴寒邪气,脾胃以膜相连,故有其身必重,短气腹满之太阴兼症也。邪实中焦,所以腹满身重。满则胃中填胀,故短气而喘也。既汗出不恶寒而又潮热,乃外证欲解。邪已入胃,可以攻里之候也。然四肢皆禀气于胃,胃气实则手足濈濈然汗出,此为大便已硬,然后可以大承气汤主之。若其人汗多微发热而恶寒者,则又不然,汗多则知邪气已在阳明,发微热恶寒,则又知太阳之表症未罢,故曰外未解也。凡邪实于胃,至申酉阳明气旺之时,必发潮热。若其热不潮,则阳明里邪未实,大便犹未硬也,故未可与承气汤。然虽未可下,若腹大满不通者,不得已而欲下之,可与小承气汤,微和其胃气,勿令大泄下。何也?终以脉迟之故,胃中无大实热,所以不可大下也。
大承气汤方
大黄(四两,酒洗) 厚朴(四两,炙,去皮) 枳实(五枚) 芒硝(三合)
上四味,以水一斗,先煮二物取五升,去滓;纳大黄,煮取二升,去滓;纳芒硝,更上火微一两沸,分温再服。得下余勿服。
热邪归胃,邪气依附于宿食粕滓而郁蒸煎迫,致胃中之津液枯竭,故发潮热而大便硬也。若不以大承气汤下之,必致热邪败胃,谵语狂乱,循衣摸床等变而至不救,故必咸寒苦泄之药,逐使下出,则热邪随宿垢而泄,犹釜底抽薪,薪去则火亦随薪而出矣。然非必宿垢满实而泄之也,胃中之热邪盛者,亦在所必用。古人所谓用之以逐热邪,非下糟粕也。其制以苦寒下泄之大黄为君,咸寒软坚下走之芒硝为臣,又以辛温下气之厚朴为佐,破气泄满之枳实为使,而后可以攻坚泻热也。若脉弱气馁,热邪不甚者,未可轻用也。
【辨误】成氏谓承,顺也。邪气入胃,胃气郁滞,糟粕秘结,壅而为实,是正气不得舒顺也。以汤荡涤,使塞者利而闭者通,正气得以舒顺,故曰承气也。愚谓此解犹未足以发仲景立方之义。谓之承气者,盖承其邪盛气实,而以咸寒苦泄,荡涤攻下之也。但热实气盛者可用,无实热而正气虚馁者,不可攻也。若胃气已败,正气将绝,虽力攻之,亦不得下矣,此无气可承之故也。即《内经》亢则害,承乃制之义,谓热邪亢害,而以咸寒苦泄承制之,非舒顺其正气之谓也。观太阳阳明脾约之治,以无大实热,但胃中津液枯燥,故仅以小承气及麻仁丸和润其胃燥,不令大泄下,则晓然矣。
小承气汤方
大黄(四两,既名之曰,小当是二,两汉之二两即宋之五钱外,分二次服耳) 厚朴(二两当是一两) 枳实(三枚)
以上三味,以水四升,煮取一升二合,分温二服,初服汤当更衣,不尔者尽饮之,若更衣者勿服之。
小承气者,即大承气而小其制也。大邪大热之实于胃者,以大承气汤下之。邪热轻者,及无大热,但胃中津液干燥而大便难者,以小承气微利之,以和其胃气,胃和则止,非大攻大下之駃剂也。以无大坚实,故于大承气中去芒硝;又以邪气未大结满,故减厚朴枳实也。创法立方,惟量其缓急轻重而增损之,使无太过不及,适中病情已耳。若不量虚实,不揆轻重,不及则不能祛除邪气,太过则大伤元气矣。临证审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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