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明之为病,胃家实是也。
邪自太阳传来,或本经自受,皆属在经之邪,可更传少阳,亦可传入三阴,或邪欲自解,亦可还表,仍入太阳。所谓传经之邪也,其在经之时,可以此传彼,故曰转属阳明,又曰属阳明也。若此者,未可即谓之阳明胃实也。唯经邪内入阳明之里,邪热实于胃腑,方可谓之胃实。夫阳明居中,土也,万物所归,至无所复传之地,而成可下之证,故曰阳明之为病,胃家实是也。
伤寒三日,阳明脉大。
邪在太阳,则有浮缓浮紧之脉,而不言脉大。在少阳则有弦细弦数之脉,而亦不言大。即太阳阳明及少阳阳明,亦不言大。唯邪气独在阳明,无太少两经之兼证者,为正阳阳明胃实之症,乃两阳合明之经,水谷之海,多气多血,且邪并于阳,故恶热而脉大也。阳明伤寒,必至三日而脉大者,盖得之一日,尚不发热而恶寒,邪犹在表也。二日恶寒自罢,即自汗出而恶热,则阳明证已见矣。三日阳明之里热盛,故脉大也。惟大则为阳明胃家实热之脉,不大不足以言胃实也。若阳明病而脉不大者,即脉迟及浮缓浮紧浮弦之类,皆太少兼证之脉也。
正阳阳明者,胃家实是也。
凡邪自太阳传来,虽阳明见证居多,若略见太阳症有未罢者,尚当解散太阳邪气,未可攻下。若已传少阳,才见少阳一二证,阳明症虽多,汗下在所必禁。故仲景谓伤寒中风,有柴胡证,但见一证便是,不必悉具,即使邪入阳明,适太阳证已罢,少阳证未见而热不潮者,亦尚未可与承气。以邪气尚在阳明之经,胃邪未实,故犹未可下。必邪入阳明之里,胃实而发潮热者,知其大便已硬,当亟用攻下,以逐外入之邪,存胃中之津液,而病却如失矣。此所谓无所复传之地,当下之候,故胃实为正阳阳明也。
太阳病,三日,发汗不解,蒸蒸发热者,属胃也,调胃承气汤主之。
蒸蒸发热,犹釜甑之蒸物,热气蒸腾,从内达外,气蒸湿润之状,非若翕翕发热之在皮肤也。邪在太阳已三日,表证未解,发热恶寒无汗之候。发汗则当热退身凉而解矣,乃邪气仍不解,反蒸蒸然发热,则其身热汗出不恶寒之阳明证已现,邪不在太阳可知矣。而蒸蒸之热,又为热气自内而出,并不在阳明之经,已入阳明之腑,故曰属胃也。邪既入胃,必致热耗津液,故当调和其胃气。谓之调胃者,盖以大黄去胃热,而以甘草和胃也。其所以止用调胃者,以未至潮热便硬,故不须攻下。既无潮热便硬等胃实之证,而三日即用调胃者,以邪既入里,必损胃中之津液,且无太阳表证,故不以为早也。
阳明病,不吐不下,心烦者,可与调胃承气汤。
心烦者,胸中烦悗也,然烦有虚实之不同,此以阳明病而未经吐下,则胃中之津液元气无损,为热邪在胃之烦可知。但不若潮热便硬之胃实,所以不必攻下,而可与调胃承气汤也。
阳明病,潮热,大便微硬者,可与大承气汤,不硬者,不可与之。若不大便六七日,恐有燥屎,欲知之法,少与小承气汤。汤入腹中,转矢气者,此有燥屎,乃可攻之。若不转矢气,此但初头硬,后必溏,不可攻之,攻之必胀满不能食也。欲饮水者,与水则哕,其后发热者,必大便硬而少也,以小承气汤和之,不转矢气者,慎不可攻也。(矢屎同)
此以下四条,皆示人以用承气之法。若认证未的,不可轻投峻剂,当先以小承气探其虚实,以为进止,不可忽遽以致误也。言病在阳明,因潮热而知其大便微硬者,可与大承气汤,不硬者不可与之。若不大便已六七日,惟恐其有燥屎,然犹未知其燥与不燥,欲知之法,当先少与小承气汤,汤入腹中转矢气者,此有燥屎欲出也,乃可攻之。若不转矢气,则知胃无实热,大约但初头硬,后必溏,故不可攻之,攻之则胃阳败损,中气虚寒而胀满不能食也。欲饮水者,胃热未甚,不可与也,若与水,则水寒伤胃而哕矣。哕者,呃忒也。若服小承气,虽不转矢气,而其后又复发热者,乃潮热之类也,以此测之,则胃邪虽非大实,而未尽全空,必大便虽硬而少也。少则仍不必攻,当以小承气汤和之足矣,不可用大承气汤。故又缴云,不转矢气者,慎不可攻也。
【辨误】“其后发热”句,当从“不转矢气”句落下为是。观末句复云不转矢气者,慎不可攻,则前后照应显然矣。而注家谓攻后重复发热,胃热至此方炽,误矣。若既攻之后,胀满不能食,又至饮水则哕,胃气已是虚冷,岂能重复发热,使大便复硬乎?此必无之事,下笔详慎。智虑周密者,当不应若是。
得病二三日,脉弱,无太阳柴胡证,烦躁心下硬,至四五日,虽能食,以小承气汤少少与,微和之,令小安,至六日与承气汤一升。若不大便六七日,小便少者,虽不能食,但初头硬,后必溏,未定成硬,攻之必溏,须小便利,屎定硬,乃可攻之,宜大承气汤。
二三日,邪未深入之时也。脉弱,虚寒之候,非可小之脉也。无太阳柴胡证,邪气已在正阳阳明矣。烦躁心下硬,胃实之征也,以日数尚少,恐胃邪未实,延至四五日,胃邪当实矣。虽能食者,盖能食则为中风之阳邪,且能食又疑其胃未实满,似不当攻下,又以脉弱之故,未可遽下,故用小承气汤少少与之,以微和其胃气,使胃邪稍缓,令得小安。至六日量其胃邪果实,方与承气汤一升,以尽其邪。若初病至六七日不大便者,其胃气当实,而其小便少者,乃下焦无火,气化不行也。虽不能食,似乎胃中实满,而不知不能食者为阳明中寒,胃无热邪,其大便但初头硬,后出者必溏,恐未必一定皆成硬,所以攻之必溏也。须,待也,言当待其三焦之阳气流行,则膀胱之气化能出而小便分利,阳气旺而水谷分消,屎定成硬,乃可攻之。以六七日不大便,又待其小便利而屎已硬,故宜用大承气汤。
【辨误】注谓胃弱而膀胱气化之源窒,恐未必然。若膀胱气化,岂可责之于胃乎?经云:膀胱者,州都之官,津液藏焉,气化则能出矣。又云:三焦者,决渎之官,水道出焉。膀胱虽藏津液,非三焦之火气运行,则不能气化而出。盖三焦为命门之用,乃先天真阳之气也,又何关乎后天之胃弱乎?又谓此段之虽能食,虽不能食,全与辨风寒无涉。云另有二义。岂仲景立法,理无一贯,又令后人二三其说邪?
阳明病,谵语发潮热,脉滑而疾者,小承气汤主之。因与承气汤一升,腹中转矢气者,更服一升,若不转矢气,勿更与之。明日不大便,脉反微涩者,里虚也,为难治,不可更与承气汤也。
邪在阳明而谵语发潮热,则邪热当实于胃,而为可下之证矣。脉滑则食停于胃,疾则热邪过甚,躁动已极,其变态有不可测者,以未见实大之脉,不可轻下,故不用大承气汤,而以小承气汤主之。因与承气汤一升。若腹中行动而转矢气者,此胃中有实热也,更服一升,以去其热邪宿滞。若不转矢气者,是胃无实邪也,勿更与之。至明日而竟不大便,其脉反微涩者,知其内无真气矣。脉微则真阳衰,涩则阴气竭,阴阳俱虚,故曰里虚也。里气既虚,以滑疾之脉而反变微涩,是邪盛正虚,所以为难治。如此者,正气将败,断不可更虚其虚。是以不可更与承气汤也。
阳明病,下之,心中懊KT而烦,胃中有燥屎者可攻。腹微满,初头硬,后必溏,不可攻之。若有燥屎者,宜大承气汤。
前阳明上篇,有下之而胃中空虚,客气动膈,心中懊KT,舌上苔者,不用攻下,而以栀子豉汤主之。及下之不结胸,心中懊KT,饥不能食,亦以栀子豉汤主之者。一以脉尚浮紧,发热汗出;一以其外有热但头汗出,此皆表未解而误下所致。虽未结胸,而邪已入膈,乘其将陷未陷之时,故用高者越之之法,以涌出其邪耳。此以阳明病而不言外证,是已无表邪也。既无外证而下之,心中懊KT而烦者,当是热邪在里也。察其脉症,若舌苔黄黑,按之而痛者,或脉大沉实者,乃胃中有燥屎,可攻之证也。若腹微满,则知证兼太阴,里无大热可知,若攻之,必初头硬,后必溏泄,故不可攻之也。若上截所谓胃中有燥屎者,乃胃实之证,宜大承气汤。
病人不大便五六日,绕脐痛,烦躁,发作有时者,此有燥屎,故使不大便也。
不大便五六日而绕脐痛者,燥屎在肠胃也。烦躁,实热郁闷之所致也。发作有时者,日晡潮热之类也。阳明胃实之里证悉备,是以知其有燥屎,故使不大便也。
病人小便不利,大便乍难乍易,时有微热,喘冒不能卧者,有燥屎也,宜大承气汤。
凡小便不利,皆由三焦不运,气化不行所致。惟此条小便不利,则又不然,因肠胃壅塞,大气不行,热邪内瘀。津液枯燥,故清道皆涸也。乍难,大便燥结也;乍易,旁流时出也。时有微热,潮热之余也。喘者,中满而气急也。冒者,热邪不得下泄,气蒸而郁冒也。胃邪实满,喘冒不宁,故不得卧,经所谓胃不和则卧不安也。若验其舌苔黄黑,按之痛而脉实大者,有燥屎在内故也,宜大承气汤。
大下后,六七日不大便,烦不解,腹满痛者,此有燥屎也,宜大承气汤。
阳明胃实而大下之,邪食皆可去矣。下后又六七日不大便,其烦闷终不解,反腹满而痛者,此尚有燥屎未尽也,非更为攻下不可,故宜大承气汤。
汗出谵语者,以有燥屎在胃中,此为风也,须下之。过经乃可下之,下之若早,语言必乱,以表虚里实故也。下之则愈,宜大承气汤。
阳明外证,本已自汗出,而中风亦汗自出,然谵语而汗出,则胃家实热也,所以有燥屎在胃中。风者,阳邪也,此因太阳中风之阳邪,传入阳明胃腑之所致,故曰此为风也。但胃中之燥屎须下之,然必过经乃可下之。过经者,非所谓过经十余日,及十三日方谓之过经。言太阳之表邪已罢,邪气已过阳明之经,入里而胃实,乃可下之。若有太阳证未罢,固不可下;即阳明之经邪,尚未入里,亦不可遽下。下之若早,则胃气一虚,外邪必陷,必至热甚神昏,语言必乱。盖以表间之邪气,皆陷入于里,表空无邪,邪皆在里,故谓之表虚里实也。邪既尽入于里,则邪热实于胃中,故下之则愈,宜大承气汤。
阳明病,谵语,有潮热,反不能食者,胃中必有燥屎五六枚也。若能食者,但硬耳,宜大承气汤。
此条示人以机宜活法,未可以能食不能食,执泥其法,以为中风中寒而致误也。阳明病而谵语潮热,邪热已实于胃矣,反似阳明中寒之不能食,故曰反也。然所以不能食者,何也?若果中于寒,必有如中寒条内胃中虚冷之变矣。今谵语潮热,乃因胃中实满,故不能食,是以知必有燥屎五六枚也。若能食者,胃中未至实满之极,但屎硬耳,然硬亦在所当下,故皆宜大承气汤。
伤寒若吐若下后不解,不大便五六日,上至十余日,日晡所发潮热,不恶寒,独语如见鬼状。若剧者,发则不识人,循衣摸床,惕而不安,微喘直视,脉弦者生,涩者死。微者但发热谵语者,大承气汤主之,若一服利,止后服。
伤寒法当先汗,此但曰若吐若下后不解,明是当汗不汗而误吐误下,以致外邪内陷而不解也。邪既入里,而不大便五六日,则热邪郁结于内,再上至十余日,郁蒸愈久,热邪愈深矣。日晡,未后申酉之间,阳明气旺之时也。潮热为阳明里证,当下之候也。不恶寒,阳明之本证,言无外邪也。独语,谵言妄语也。如见鬼状,邪热炽盛,不得下泄,浊邪上迫,目昧神昏而妄见也。剧者,病之甚也。发,发作之时也。言病之剧者,其发作之时,邪热肆虐,蔽塞清道,夺人聪明,乱人心志,故令不识人也。循衣,遇衣则扪而循之也。摸床,摸其所卧之床也,言两手无措,撮空之状也。惕而不安,动惕不能安卧,即经所谓病则恶人与火,闻木声则惕然而惊也。微喘,气短促而呼吸无力也。直视,目光直而睛不转动也。《素问·解精微论》云:夫心者,五脏之专精也。目者,其窍也。华色者,其荣也,有德则气和于目。王太仆云:神内守则外鉴明。盖热邪壅盛,神志俱夺而不守也。《金匮真言论》云:东方青色,入通于肝,开窍于目。故直视又为肝气将绝也。弦脉属肝,弦则少阳之生气未绝,三焦之真气尚行,且弦脉气旺而有力,故生。若如新张弓弦,则亦真脏之绝脉,未必生矣。涩脉属阴,涩则阴气虚竭,阳邪迫烁,精枯髓涸,故死也,病之剧者则然。若邪之轻微者,但发热谵语而已,当以大承气汤主之。邪热既微,若一服即利,止后服。
阳明病,发热汗多者,急下之,宜大承气汤。
潮热自汗,阳明胃实之本证也。此曰汗多,非复阳明自汗可比矣。汗多则津液尽泄,卫阳随之而外走,顷刻有亡阳之祸,故当急下,庶可以留阳气而存津液,故宜大承气汤。然必以脉症参之,若邪气在经而发热汗多,胃邪未实,舌苔未干厚而黄黑者,未可下也。
发汗不解,腹满痛者,急下之,宜大承气汤。
邪气在表,发汗则当解矣。若发汗不解,显系邪不在表,已入里而为胃实,故腹满而痛也。腹满且痛,治之不可少缓,缓则必致伤胃,故当急下,宜大承气汤。
腹满不减,减不足言,当下之,宜大承气汤。
此承上文言下之而腹满不减,虽或稍灭而不足以言减,是胃中邪食过于坚实,不为攻下所夺也,当下之,宜大承气汤。然有下之而脉症不为少减者,死证也。
伤寒六七日,目中不了了,睛不和,无表里证,大便难,身微热者,此为实也,急下之,宜大承气汤。
六七日,邪气在里之时也。不了了,视物不能明了也。睛,目瞳子也。睛不和,精神不能贯注,故视不明也。外既无发热恶寒之表证,内又无谵语腹满等里邪,且非不大便,而曰大便难,又非发大热而身仅微热,势非甚亟也。然目中不了了,是邪热伏于里而耗竭其津液也。经云:五脏六腑之精,皆上注于目。热邪内烁,津液枯燥,则精神不得上注于目,故目中不了了睛不和也。此终为邪热内实于里也,当急下之,以救阴液,宜大承气汤。
夫实则谵语,虚则郑声。郑声,重语也。
谵语,谵妄之语也。郑声,郑重之声也。邪热内实,则神昏颠倒,言词错乱,故语无伦次也。正气内虚,神思虽昏,不能谵妄,但模糊作重声而已。或曰,虚则气少轻微,当语言无力矣,岂能作重语邪?曰:正气虚,故音响深沉;邪气实,故郑声重语。虽曰虚则郑声,实正虚邪实所致也。若但虚无邪,则亦不作郑声矣。
向以“重”字读平声,恐误。王肯堂云:只一语而频言之,盖神有余则能机变而乱语,神不足则无机变而但守一声也。此说虽亦有重叠之意,然其理颇通。
直视谵语,喘满者死,下利者亦死。
谵语虽非死证,直视则心神不守而精气竭,目系不转而肝将绝,以直视谵语而加之以喘满。喘则膻中迫促而气不接,满则传化不通而胃气绝,故死。《五脏别论》云:魄门亦为五脏使。《脉要精微论》云:仓廪不藏者,是门户不要也,得守者生,失守者死。以直视谵语,若下利则中气不守而脾已绝。肾主二阴,下利则真气不摄而下焦脱,乃所谓门户不要,失守者死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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