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书:伤寒溯源集

卷之八 · 附霍乱篇 · 霍乱证治第十八»霍乱证治

问曰:病有霍乱者何?答曰:呕吐而利,名曰霍乱。

此言无表证之霍乱也。有声无物为干呕,声物兼有为呕,有物无声为吐。呕则邪气在表,吐则邪气在里。邪独在上,则呕而不利;邪独在下,则利而不呕。若为暴寒所中,寒邪直入中焦,太阴脾脏受寒,故胃中骤冷而上吐下利,转筋腹痛,手足厥逆者,名曰霍乱。此皆六气胜复之变也。太阳寒水,及太阴湿土司天在泉之胜复,或厥阴阳明之胜复皆有之,即少阳少阴二火司天在泉,或为诸寒湿之间气客气所胜者亦然。且尤于阴晴风雨,酷暑暴寒之中,每每有之,一家之中,一里之内,或阖境皆然,乃时行寒湿也。但“霍”字未详其义,大约是倏忽间吐泻扰乱之意耳。成氏以挥霍撩乱解之,恐未必然。方有执云:《灵枢·五乱篇》曰:清气在阴,浊气在阳,清浊相干,乱于肠胃,则为霍乱也。

问曰:病发热头痛,身疼恶寒吐利者,此属何病?答曰:此名霍乱,自吐下,又利止,复更发热也。

此言有表证之霍乱也。发热头痛,身疼恶寒者,寒邪在表也。吐利者,寒邪在里也。言伤寒之邪,在太阳而发热头痛,身疼恶寒,则无吐利。若伤寒之邪,在阴经而有吐利恶寒,则无发热头痛。此虽较前又多表证,酷似伤寒,然吐利仍在,故此亦名霍乱。然始而吐下,继而利止,则霍乱之里邪已矣。复更发热者,表邪未解,霍乱将仍转而为伤寒矣。成氏云:利止里和,复更发热,还是伤寒,必汗出而解。窃恐霍乱暂止,里未必和,吐泻之后,汗不轻发,当谅其虚实,故不言发汗也。

伤寒其脉微涩者,本是霍乱,今是伤寒,却四五日,至阴经上转入阴,必利。本呕下利者,不可治也。似欲大便而反矢气,仍不利者,属阳明也,便必硬,十三日愈,所以然者经尽故也。

此承上文言。以发热头痛,身疼恶寒吐利之霍乱,利既止而复发热,是霍乱仍归于伤寒矣。但伤寒之脉阴阳俱紧,以寒邪在表,或见浮紧,已发热者,或见浮数而已,其脉微涩者。阳气大衰则微,阴血凝泣则涩。微涩之脉,阴阳两受伤残矣。因前本是表里俱寒之霍乱,其寒邪在表则伤阳,在里则伤阴故也。今复更发热,是霍乱不已,仍变而为伤寒。却延至四五日,揆其日数,其候至阴经受邪位次之上,即《素问·热论》所谓四日太阴受之,五日少阴受之是也。至阴经上而竟转入阴,则阴脏受邪,寒邪入里,故必利也。此因前霍乱时,本已先呕下利,至于脉微涩则已在阴阳两伤之后,又因在表之寒邪不去,复更发热,又传入阴经下利,是阴阳已伤再伤,阳气已败复败,故为不可治也。若利止发热之后,至四五日而病人似欲大便,颇虞其复利,而反但转矢气,仍不下利者,此为邪气不转入阴而转属阳明也,何也?凡下利者,必溏泄而无矢气,即或有之,亦必稀粪随矢气而出矣,岂能但转矢气哉?今但转矢气,是以知其大便必硬,已还阳明矣。所谓阳明中土,为万物所归,无所复传之地,至十三日而愈矣。但言便硬而不言下法者,以阴寒吐利之后,胃阳复还而硬,非若阳明证之便硬为实热盛也。经尽者,前太阳总证云:头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,以行其经尽故也。盖言太阳之邪,七日以上,经尽而衰去也。十三日者,即所谓再作经也。七日太阳之经已尽,复传阳明,至十三日而其经亦尽故也。

下利后,当便硬,硬则能食者愈。今反不能食,到后经中颇能食,复过一经能食,过之一日当愈。不愈者,不属阳明也。

此又承上文言霍乱利止后,复更发热者,是霍乱复为伤寒矣。四五日不转入阴而入阳明之里,则当便硬,硬则胃阳已复,寒邪已去,故当能食而愈也。今反不能食,到后经中颇能食者,言今便已硬,犹不能食者,胃中阳气未回也。后经,谓七日之后,再作一经也。言到七日以后,再作阳明一经,胃气方醒而颇能食,是复过一经而能食也。如此,则于过经之一日,当即愈,方为转入阳明。如其不愈者,是未入阳明,故曰不属阳明也。可见入阴即为不治,入阳则为即愈,阴阳之迥别如此。

恶寒脉微而复利,利止,亡血也。四逆加人参汤主之。

此又承上文脉微转入阴经必利而言也。言如前证而不发热,但恶寒,脉微而复下利,则阴寒在里,阳气微弱甚矣。而忽得利止,此非阳回利止,乃亡血也。“亡血”二字,以仲景词义推之,皆无阳之意。不知是何深义,殊不能解。如太阳中篇云:假令尺中迟者,不可发汗。盖尺中迟,则为下焦虚冷,真阳衰少,恐更亡其阳,故云不可发汗。不意下文即曰何以知之,然以营气不足,血少故也。以阳虚而云血少,因有“营气不足”四字,此段犹为易解。既云营气不足,则知夺血者无汗,夺汗者无血。

天地以阳蒸阴而为雨,人身以阳蒸阴而为汗,故曰阳之汗,以天地之雨名之。若发其汗,则阳气随汗而泄,汗泄则营血去而阳随之以亡矣,故以尺中虚为血少耳。又如厥阴篇中云:伤寒五六日,不结胸,腹软脉虚,复厥者不可下,此为无血,下之死。既曰腹软脉虚,复至四肢厥冷,是以阳虚阴盛而不可下也,亦谓之无血,岂非以无阳为无血乎?此所谓殊不可解者也。此条以恶寒脉微之下利,宁非虚寒所致,而以利止为亡血,而又以四逆加人参汤主之,岂非亦以无阳为亡血乎?此又一殊不能解者也,不得已而强解之。除是阴无阳不生,阳气虚衰,则阴血亦亡,故以四逆汤挽救真阳,而加人参汤以扶补其气血之虚也。未知然否,姑妄议之,以俟后之君子。

四逆加人参汤,于四逆汤内加人参一两,余依前法。

霍乱头痛发热,身疼痛,热多欲饮水者,五苓散主之。寒多不用水者,理中丸主之。

此又承上文言有表证之霍乱,头痛发热身疼而不恶寒者。既不转入阴经,而反热多欲饮水者,非阳明胃热渴欲饮水之证也。盖因本系表里均受寒邪而致霍乱,所以上吐下利。今其头痛发热身疼之太阳表证尚在,因寒邪内犯太阳之府,故膀胱为津液之所藏。寒在下焦,气液不能上腾而为涕唾,所以虚阳在上,热多而欲饮水。即如太阳中篇所谓脉浮数而烦渴者,五苓散主之之义也。故以桂肉之辛热,助下焦肾中蒸腾之阳气,而以四苓沛肺家下行之水,如此则肾中之地气上升而渴自止,肺藏之天气下降而便自利矣。苟非长沙之圣,孰有不认为胃无津液,而用寒凉以济之者耶?然后贤犹未达五苓之义而不敢用,每改桂为桂枝,良可慨也!至于寒多而不用水者,则中焦已寒,脾胃虚冷,故用理中丸温补之也。

理中丸方

人参 白术 甘草 干姜(以上各三两)

上四味,捣筛为末,蜜和丸如鸡黄大,以沸汤数合和一丸,研碎温服之,日三服,夜二服。腹中未热,益至三四丸。然不及汤,汤法以四物依两数切,用水八升,煮取三升,去滓,温服一升,日三服。

参术甘草,补中气而益脾;干姜温热,守中而散寒,为足太阴之专药,故能治理中焦而驱除阴慝,为脾胃虚寒之主剂也。

后加减方

文理背谬,量非仲景之法,姑存而辨之,以资考校之用。

若脐上筑者,肾气动也,去术加桂四两。

太阳上篇云:气从少腹上冲心者,必作奔豚。此乃肾气动也。此云脐上筑,则非从下上冲之肾气矣。肾肝在下,岂反于脐上筑筑然而动乎?此所谓筑者,非心下悸,即脐间之动气耳,未可云肾气动也。成氏既注为脾虚肾气动,则脾虚之证,不应去术,又云甘者令人中满,术味甘而壅补,又何去术而独留甘草邪?即此观之,出自仲景者,果如是乎?

吐多者去术,加生姜三两。

霍乱吐多,乃胃气虚寒,最宜理中全用。若胃有宿食,恐助其痞满,固当去之。成氏谓呕家不喜甘,故去术。盖呕与吐,大相悬绝之证也。邪气在表则呕,如中风有鼻鸣干呕;伤寒有体痛呕逆;阳明有伤寒呕多,虽有阳明证,不可攻之,亦是太阳表证未罢也;少阳有呕而发热,心烦喜呕,此皆有表证而呕也。至若吐证,则为寒邪在里,如太阴有腹满而吐;少阳有欲吐不吐,有咽痛而复吐利,有饮食入口即吐,心下温温欲吐;厥阴则有吐蛔而下利者矣。呕吐之分如此,而成氏不辨,以呕为吐,误矣。呕家以生姜为圣药者,取其辛温发散也;吐家以干姜为主治者,取其温中去寒也。方中既有干姜,加与不加皆可。

下多者还用术,悸者加茯苓二两。

霍乱而下多,则寒邪在里,理中自宜全用,已不必言。前小柴胡汤加减云:悸者加茯苓四两。盖以水停心下,小便不利,故心下筑筑然而悸也。此亦加茯苓,焉知上文脐上筑者,非心下悸而又去术加桂邪?总非仲景之笔,遂多此等不伦之语。

渴欲得水者,加术足前成四两半。

太阳邪入膀胱,五苓散之渴也。阳明热邪入胃,津液枯燥,白虎汤之渴也。此因渴欲得水而加术,术性本燥湿,岂宜于渴者?五苓散中用之,全赖肉桂之蒸腾,故气液得升耳。不然,术岂渴证所宜?且理中丸已自有术,又加至四两半,不知又属何意。成氏谓津液不足则渴,术甘以缓之。愚谓津液不足而反用燥湿之术,已不可解,况渴证而用缓法,何也?

腹中痛者加人参,足前成四两半。

成氏谓里虚则痛,加人参以补之。愚窃谓虚则因何而痛,痛则何故补之。此真所谓随文顺释,洵不虚也。

寒者加干姜,足前成四两半。

原方中四味等分,已有干姜三两,不为少矣。又加一两半,殊未切当。若果至寒甚,何不即加附子,直待腹满,然后加入邪?

腹满者去术,加附子一枚。服汤后如食顷,饮热粥一升许,微自温,勿发揭衣被。

霍乱腹满,本属阴寒,附子或可。至于去术之说,亦当略分虚实。若吐下未已,浊气留中,固当去术;若吐利已过,中气虚寒,则术附恰当同用。即中气不寒者,亦如补中益气汤,治气虚中满可也。若果能饮热粥升许,则术亦可不去矣。饮热粥而微温,勿揭衣被者,即服桂枝汤,取漐漐微似汗之法也。寒邪在里而腹胀,阳气衰微而加附子,似不宜于汗。然已有附子回阳,微汗亦不妨矣。

吐利止而身痛不休者,当消息和解其外,宜桂枝汤小和之。

“消息”二字最妙。方为活法,身痛不休,未易拟议。如伤寒第二条之身疼腰痛,骨节疼痛,乃寒邪在表而痛,此麻黄汤证也。如发汗后身疼痛,脉沉迟者,此乃汗后亡阳,阳虚里寒,无阳气以嘘培和暖其筋骨,营血凝涩而痛,此桂枝加芍药生姜人参新加汤证也。如太阳下篇之首条,发热恶寒身疼痛,不汗出而烦者,此风寒并感,温热之表邪所致,大青龙汤证也。又如太阳下篇伤寒医下之,续得下利清谷不止,身疼痛者,急当救里,宜用四逆汤者,后身疼痛,清便自调,急当救表,宜用桂枝汤者;又如厥阴篇之下利腹胀满,身体疼痛者;先温其里,乃攻其表,温里宜四逆汤,攻表宜桂枝汤者,历观论中之身疼痛者,表里不同,虚实各异,而更有虚实表里互相参错者。临证酌治,能不为之消息详辨乎?若使毫厘之差,必致千里之谬,死生存亡系焉。司命者其可有所失欤?所以吐利止后之身痛不休,或阳气虚损,营血不行,乃阴寒所致,可用四逆者;或病后新虚,气血未和,而可用如人参新加汤之类者;或果有表邪未解,虽属寒邪,病后不宜更汗,舍麻黄而用桂枝汤和表者,各当以脉证审辨可耳。但其辨甚微,非浅事也。故曰“消息”二字最妙,果能如此,方为活法也。

吐利汗出,发热恶寒,四肢拘急,手足厥冷者,四逆汤主之。

汗出发热恶寒,似桂枝证,然霍乱则与中风迥异。盖中风之初,有表证而尚无里证,但治其表可也。霍乱则方有表证,而寒邪已先入里,故上吐下利也。且吐且利,而又四肢拘急,则诸寒收引也。手足厥冷,则阳气衰微而不充于四肢也。其证之急,里甚于表,故急宜救里,当以四逆汤主之。寒中霍乱,本无汗下及寒凉之治者,皆以寒邪在里,阳气虚衰故也。所以但用温经散寒,而其表证亦无不解也。

既吐且利,小便复利而大汗出,下利清谷,内寒外热,脉微欲绝者,四逆汤主之。

吐利则寒邪在里,小便复利,无热可知,而大汗出者,真阳虚衰而卫气不密,阳虚汗出也。下利清水完谷,胃寒不能杀谷也。内寒外热,非表邪发热,乃寒盛于里,格阳于外也。阴寒太甚,阳气寖微,故脉微欲绝也。急当挽救真阳,故以四逆汤主之。

吐已下断,汗出而厥,四肢拘急不解,脉微欲绝者,通脉四逆加猪胆汁汤主之。(通脉汤方见少阴前篇)

此合上文两条之脉证而言。吐利之时,所以有此脉证。今吐既已而下利又断,当邪解而愈矣。仍汗出而厥四肢拘急而不解,脉仍微而欲绝者,此寒邪固结而不解,阳气虚尽而欲竭,所以吐亦无气以出而自已,利亦津液不行而自断,此非欲愈之吐下得止,乃无阳气以流行,肠胃不通,脏气不行之征也。当急救真阳,无奈寒邪太盛,又恐拒格而不受,非前方可治,故以热因寒用之通脉四逆加猪胆汁汤主之。

吐利发汗,脉平,小烦者,以新虚不胜谷气故也。

霍乱吐泻,而有发热头痛,恶寒无汗者,苟非阳虚,原当以温中发散治之。今吐利发汗而脉平,则邪解而愈矣。而觉胸中小小烦闷者,盖以病后新虚,胃气未复,食谷太早,未能胜任谷气故也。损谷则自愈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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